龍一,“無論”漆藝工作室主理人
我很早就知道“無論”的與眾不同。
儘管是師大美術系科班出身,又在知名前輩老師的漆藝工作室打磨手上功夫數年,但相比較大漆的傳統玩法,龍一更中意在產品中融入大漆以外的東西。
但當我在“無論”的茶室裡,拿手不自覺地摩挲椅子上的大漆把手時,我聽到龍一說了這麼一句話:
“做完這批論杯’,我們不準備再做了。”
不再複製自己
這句話傳入我的腦中時,我察覺對於“無論”來說,有一件大事將要發生——要知道,在過去一年多時間裡,“論杯”是“無論”工作室的標誌性產品。捨棄“論杯”,也就意味著他們準備捨棄過去,決心另起一條線,做一些勞神費力但收穫或許並不豐厚的事。
不過,仔細想想,這似乎就是龍一會幹的事。
在大漆行當不溫不火時堅持做原創設計;在市場關注點集中在工藝品時,以大漆日用器切入;在生活美學逐漸崛起,大漆器皿為人所認同時,他又和“跨界研發”較上勁。
他的初心很簡單——將大漆融進當代生活。
川·屏風 |
實木、亞克力、麻、大漆
在這個基礎上,“所成百箸”“論杯”“巒山”,跨界使用陶瓷、金工、3D技術的幾個系列作品相繼問世。兩年前,當我在“無論”的大漆桌上一邊往論杯裡注入茶水,一邊飛快旋轉杯身但始終不見茶水濺出來時,它在我心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時候的“無論”,不願複製市場的作品。
兩年後,“無論”連自己的產品都不願再複製。
重回“不可預見”
大漆是能讓人生“癮”的東西,對於使用它的人來說,它的觸膚感讓人想“無限接近”。對於製作者而言,大漆的“癮”就在於“不可預見”。
刮灰、裱布、調漆、上漆、打磨,數層不同顏色的大漆層疊在幾毫米的空間裡,加上溫度、濕度、手感、力度的不同,在真正完成之前,你永遠不知道磨出來的會是怎樣的東西。就算完成,在時間的變化中,顏色光澤也會不斷變化。
既白·杯 |
實木、麻、大漆
陳丹青在《局部》中提到“未完成的作品”,他問大家,“怎樣才算完成?是畫布都填滿顏料嗎?”按這麼說的話,大漆是永遠不會百分百結束的作品,因為你永遠可以反復髤漆。
那種不斷重複但是難以預見效果的單一動作,能讓人生出快感來。
這種因為“不可預見”所得到的快感,龍一剛接觸大漆時感受頗多,隨著經驗的不斷積累,他在標準化的框裡畫地為牢。跟許多人一樣,他一點點失去這種愉悅感,“如果做漆只跟錢掛鉤,那你一定會感到無趣。”
澂·花幾 |
實木、麻、大漆
因為跨界玩得溜,各行各業的設計師開始找到“無論”。
傢俱設計品牌“春在”設計師陳仁毅、杭州“玉玲瓏”設計師陳林、銀川美術館設計師張迪……這些合作物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每個人都天馬行空,他們想將大漆融入自己的作品中,期待找到一個各方面技術熟練同時能放空自己接納新生事物的人發生想像空間。
因為這些設計師的“天馬行空”,讓“無論”重新擁有了不可預見的那種快感。這種打破工藝壁壘的跨界合作不僅讓他們更多瞭解漆,也讓他們打開自己,抱著一種“要玩就一起玩起來”的心態,去探索大漆的可能性。
拋掉經驗重啟
人打開後,大漆也就打開了。在當代,以創作及設計思維去打開大漆,“這是這個行業的另一種可能。”
暮水·桌 |
實木、麻、大漆、亞克力
打開後的“無論”開始不滿足於玩跨界,也不甘心大漆只是一個附著元素。他們撇開固有經驗去化零,開始自在地做一些自己喜愛的東西。
相比較前期的材質跨界,“無論”真正開始用設計思維來創作。
亞克力、實木、藤編、金工、陶瓷,不再只是材質,更是附著大漆和設計邏輯的一個元素。
不強調繁複還是簡約、當代還是傳統,做自己認為美和實用的,讓喜愛大漆質地的人不再因為款式傳統而拒絕它。這又是一件傻事,因為複製很簡單,摸索卻很難。
澂·案幾 |
實木、麻、大漆
“這種感覺像是在黑夜裡行走,沒有燈,但你知道你得走。心裡這股勁讓你非走不可。”說完這句話,龍一仿佛用盡了力氣,斜靠在椅子上,低頭抽了一口煙。這個80後年輕人完全不同于日常給人的溫和感,他有股雅痞之氣。大概也是這股痞氣讓他從不甘於被外界定義。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無論”,說它是漆藝工作室,它卻並不滿足於漆;說它是漆產品研發室,它的“產品”又不願被複製;說它是藝術工作室,做的東西卻又實在是生活所能用。
無法定義,那不如就純粹作“無論”吧:不給自己定義條條框框,不迎合大眾,無論如何,大膽做自己。
乘風·則 |
實木、麻、大漆脫胎
這幾年,“無論”團隊常常流轉國內外各個設計展學習。極具東方意趣的大漆,從來沒有一個單獨的區塊展示,人們也很難將大漆和設計聯想到一塊。從去年起,“無論”就開始全力為今年的上海設計展做準備。
今年9月亮相上海設計展,距離龍一第一次接觸大漆,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二年。
讓大漆擁抱另一種可能
十二年,是一次總結,也像是一個輪回,更是一次全新的起點。“無論”期望,以一張白紙的姿態走出去,聽聽各行各業對大漆的聲音。不看結果,無論如何,讓大漆擁抱另一種可能。
他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就像在幻境中走迷宮,前路時時變動,死守經驗主義已經毫無用處。不如拋卻固有經驗,在迷局中玩一把。人生是一局會結束但不會重啟的遊戲,你要當真,但不要較真。
文字|鄭三觀
攝影|鄒訓楷
統籌|程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