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十六/十七世紀 黃花梨三足圓香幾
紐約佳士得，2017年春拍
本月16日北京時間23:00，瑪麗‧泰瑞莎‧L‧維勒泰家族的珍藏就將在紐約佳士得舉槌了，古董傢俱部分的高品質備受認可，早在過年之前就有數家媒體對此進行了報導，我們也及時為大家帶來了搶先劇透。戳底線字進入相關閱讀
裡面的每件傢俱都有值得說道的細節乃至故事，黃花梨三足圓香幾似乎尤可玩味。就這件香幾，此前《維揚明式傢俱》作者張金華先生就分析過其造型、紋飾、結構、工藝，並認為其出自福建的可能性較大。
但更為人關注的，也許是張先生所說，“香幾裡面，方香幾的存世量為多，圓香幾為少；圓香幾裡，五足為多，三足為少。世界範圍記憶體世的黃花梨三足圓香幾，據我統計，不超過十件。”
這期我們就來說說這圓香幾。
一
《重刻元本題評音釋西廂記》
元 王實甫撰，明萬曆20年熊氏忠正堂刊，1592年
明代高濂所撰《遵生八箋》對“香幾”有明確記錄：
“書室中香幾之制有二：高者二尺八寸，幾面或放大理石、歧陽瑪瑙等石，或以豆柏楠鑲心；或四八角，或方，或梅花，或葵花，或慈菰，或圓為式，或漆，或水磨。諸木成造者，用以閣蒲石，或單玩美石，或置香櫞盤，或置花尊以插多花，或單置一爐焚香，此高幾也。”
尺寸、用料、造型、用途，無一不表。在明代各類書籍版畫中，香幾的身影多有所見，但它其實並不局限於“書室”之內。
“富貴之家，或置廳堂，上陳爐鼎，焚蘭煴麝；或置中庭，夜色將闌，仕女就之祈神乞巧。道宮佛殿，也設香幾，焚香之外，兼放法器。”王世襄著《明式傢俱研究》
而它的大小形式，也“要看人家屋大小若何”《魯班經匠家境》。
三足圓香幾整體
紐約佳士得，2017年春拍
對圓香幾，特別是對帶“螳螂腿”三彎腿的圓香幾，陳增弼先生曾有過精闢的論述。他認為，香幾使用的特點之一是獨立擺放，因此造型不應有較強的方向性，從各種角度看都應當是完整的，圓的造型符合這種設計上的要求。
“明代的香爐多小巧而呈扁圓形，圓形的幾面也容易與之調和。至於焚香禱祝之時，爐內香煙冉冉升起，繚繞遊移，修長的S形幾腿更與煙跡取得呼應，對環境的清靜和心情的虔誠起到渲染作用。”陳增弼撰《明式傢俱的功能與造型》
香幾就是這樣一種“路份”很高的傢俱。
明代名將傳略兵書《廣百將傳》，陳述劉伯溫進天書輔佐太祖的故事插圖中，場面是明代最高等級的宴席，在宮殿內舉行，正中放一具圓形高香幾。
二
明宣德 黑漆嵌螺鈿龍戲珠紋香幾
高82釐米 面徑38釐米
清宮舊藏
就圓香幾，《明清傢俱》收錄了故宮博物院所藏的4件。有意思的是，它們無一例外都是大漆傢俱。
龍戲珠紋香幾，海棠式幾面，彩繪嵌螺鈿龍戲珠紋，四周飾折枝花卉，鶴腿象鼻式足，亦嵌螺鈿描彩龍戲珠紋，間折枝花卉，足落須彌座，座面開光繪魚藻折枝花紋。帶“大明宣德年制”款。
明 紅漆嵌琺瑯面梅花式香幾
高88釐米 面徑38.5釐米
清宮舊藏
梅花式香幾，幾面梅花瓣式，中心嵌琺瑯面心。高束腰上分段鑲裝絛環板，板上開長方形透光。帶托腮，壼門式牙子。三彎腿，中下部起雲紋翅。外翻如意雲頭足，雕卷草紋，下承圓珠，落在須彌式幾座上。
明 紅漆嵌琺瑯面六足香幾
高81釐米 面徑38釐米
清宮舊藏
六足香幾，幾面六瓣花式，嵌花卉紋掐絲琺瑯面心，周圍起攔水線。束腰絛環板上開海棠式透光，下裝托腮。壼門式彭牙，三彎腿。外翻如意雲頭足，雕卷草紋，下承圓珠，落在須彌式幾座上。
清早期 黑漆描金圓香幾
高83.5釐米 面徑38.5釐米
清宮舊藏
幾面圓形，束腰透雕拐子紋，下襯托腮。披肩式牙子，鎪出如意雲頭形。曲邊三彎腿，上部飾雲紋翅。卷葉紋外翻足，下承圓珠，踩環形托泥，帶雲紋龜腳。通體黑漆描金紋飾。
波士頓美術館藏五足圓香幾
另有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朱漆彩繪五足圓香幾一件，木胎用黃花梨制，極盡奢靡。
從以上幾例館藏實物看，跨越不同時期、材料、工藝的圓香幾，骨子裡有近乎一致的高貴氣質。某種程度上說，黃花梨三足圓香幾呈現出的，是一種對極簡狀態的追求。
不同於圓香幾幾面常見的攢框做法，佳士得的黃花梨三足圓香幾以整木做幾面，用料肥厚，面心雙拼，以銀錠榫相接。
三
明萬曆 紅漆灑螺鈿嵌琺瑯面五足香幾
高89.5釐米 面徑38.5釐米
在拍場上出現過的圓香幾，能夠被人記憶的，並不多。
首先是兩件“官窯”。
2009年，香港蘇富比的春拍，一件五足圓香幾以434.72萬元成交。
香幾通體黑漆地，灑嵌螺鈿沙屑。圓形五足，幾面側沿上下起線，面下高束腰，腿足上節外露，頂替矮佬，中間分鑲開光絛環板，束腰下部襯托腮，壺門牙條曲線優美、三彎腿式長足兜轉並外翻出卷珠收結，十分俐落。
清康熙 戧金填漆雲龍紋葵花式六足香幾
高83.6釐米 面徑46釐米
去年的北京保利秋拍，一件六足香幾以103.5萬元成交曾先後在倫敦蘇富比和香港蘇富比上拍。
幾面圓形略帶委角。朱漆卍字紋錦地上，以雕填、戧金的手法，繪製五龍戲珠。幾面下高束腰，設海棠形開光，下接托腮。鼓腿彭牙，三彎腿兜轉自如曲線優美，至底外翻花葉形足，落於底座之上。幾身周匝以朱漆為地，雕填戧金游龍戲珠及朵雲、四時花卉。造型玲瓏剔透，紋飾華美高雅，炫麗之中不失皇家威儀。
17世紀 黃花梨五足帶台座香幾
高97釐米，面徑41釐米
前加州中國古典傢俱博物館舊藏
Gangolf Geis舊藏的五足香幾
除此之外，還有兩件黃花梨圓香幾令人印象深刻。
一是美國前加州中國古典傢俱博物館舊藏的三彎腿圓香幾另外三件此博物館舊藏的黃花梨圓香幾概況，可戳我們曾經推送過的一篇文章瞭解，這件香幾1995年在紐約佳士得拍品48號售出，現為臺北Tseng Riddell所藏。二是Gangolf Geis舊藏的五足香幾，2003年亦於紐約佳士得售出拍品1330號。
從拍賣市場的回饋來看，精品圓香幾的存世量屈指可數。
四
2005年，國家斥資徵集的黃花梨帶托泥四足香幾
明末清初 黃花梨四足香幾
香港晏如居藏
香港劉柱柏醫生藏有一件黃花梨四足圓香幾，高93釐米，面徑49釐米，除為四足以外，其他部分已與佳士得即將舉槌的香幾十分相似。
王世襄舊藏黃花梨三足圓香幾
圖片來源：譚向東先生相關博文
但最相近的，還是王世襄先生舊藏，收錄於《明式傢俱珍賞》，現藏於上海博物館的這件。
二者形制相仿，皆為三足，圓形，牙子浮雕卷草紋，鎪出壺門輪廓，腿部結構一致，均以插肩榫連接幾面。腿部上截有相同折紋，足端雕成花葉，比例相約，惟佳士得的香幾有仿金屬裹葉披肩，高95.2釐米，比高89.3釐米之上海博物館藏品稍高。
五
黃花梨五足內卷香幾
現藏於上海博物館
《新鐫增補全像評林古今列女傳》插圖中的幾
劉向撰 茅坤補 明萬曆19年余文台三台館刊本 1591年
《明式傢俱珍賞》還收錄了另外兩件圓香幾。一件為陳夢家先生舊藏的五足內卷香幾，整體造型好似一枚大木瓜，和常見的三彎腿香幾大異，尚未見第二例。
王世襄舊藏鐵力高束腰五足香幾和搬運此香幾的照片
另一件是鐵力高束腰五足香幾，整板作面，用材粗大，格調厚拙，原來應是寺廟中物，除香爐外，亦可置放銅罄等法器，較之其他香幾，迥異其趣。
馬可樂藏核桃木方香幾局部
這兩件圓香幾中的“另類”，使我們不由得想像黃花梨標準制式以外的可能性。事實上，僅就香幾論，其斑斕多姿就遠超我們的想像。如馬可樂先生收藏的一件核桃木高束腰三彎腿帶托泥方香幾，其之美就令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清十八世紀 湘妃竹黑漆面香幾
高77釐米，面徑28.5釐米
紐約佳士得，2016年秋拍
成交價：8.75萬美元
又如去年紐約佳士得秋拍，一件湘妃竹制香幾顯得清新脫俗。此幾五腿支承，線條修長流麗，幾面下方及幾足位置設有環棖。幾面髹黑漆，與湘妃竹濃淡交錯的色調調配得宜，美不勝收。
朱漆馬蹄足方香幾
參見明 仇英繪《列女傳》呂良子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六
黃花梨五足圓高香幾
高106釐米 面徑38.2釐米 肩徑48.5釐米
1981年，陳增弼先生發表在《文物》雜誌上的論文《明式傢俱的功能與造型》，以及王世襄先生于1989年出版的《明式傢俱研究》，都援引了同一件香幾見上圖，原為楊耀先生所藏。在《明式傢俱二十年經眼錄》中，圍繞此件香幾，伍嘉恩女士講述了一個故事：
1988年8月，香港古董商簡氏兄弟貿易的庫房。那年代，既為節省運輸成本，也為避人耳目，傢俱商的庫房都是一袋袋的麻包布袋，裝著各種珍貴硬木古典傢俱拆卸了的構件。這一時期，只有真正的專家才能在市場上第一手挑選上品明式傢俱。
面對眼前各麻包布袋，她最喜歡的便是線條優美，造工細緻精巧的此件香幾，遂如獲至寶而回。
彼時恰逢前加州中國古典傢俱博物館初建，惺惺相惜下，香幾隨同其餘數十件明式傢俱，由“嘉木堂”一同提供給了加州，香幾還登上了博物館期刊創刊號的封面。
黃花梨靈芝卷草花葉紋六足高面盆架
前加州中國古典傢俱博物館舊藏
黃花梨四撞提盒
前加州中國古典傢俱博物館舊藏
1995年，《明式傢俱萃珍》出版，收錄加州館藏傢俱及小型器物100件，此香幾卻並不在列。原來在1993年，為了出版此書，加州希望“嘉木堂”出讓一件其所沒有的黃花梨高面盆架，伍嘉恩卻並不情願，遂提出苛求，以香幾置換。一番斟酌後，加州竟然同意了因其收藏中有另例圓香幾，如前文所述。再多補了一個特大形黃花梨四撞提盒後，五足圓香幾又回到了伍嘉恩手中。
關於傢俱流轉的故事總是這般耐人尋味，它是傢俱生命的一部分。也許從第一天起，這些傢俱就註定要流浪，卻總有賞識之人不令其蒙塵，鮮亮如初。
佳士得的三足圓香幾，此次不知又會成為誰人手中的惜憐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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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丨謝谷
主編丨程香
出品丨退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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