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結尾，老虎走向森林，稍停留，竟沒回頭就走入林中。
這個又酷又令人難受的場景，深深地烙在眾多觀眾心中。有影評說：“人生就是教會我們不斷的學會放下，遺憾的是最後我們都沒有好好的說再見。”
一直以為國家博物館的《大美木藝——中國明清傢俱珍品》展是個常設展，直到前天看到閉館的消息，還好，來得及說再見，昨日去和幾件心儀的傢俱暫作告別。
《大美木藝——中國明清傢俱珍品》展2013年9月開展，至今近5年，亦有展覽圖錄出版，關於展覽和展品的介紹也多有專家、學者的闡述，不再拾人牙慧。好在得地理之便，時常午飯後去國博遛彎，也不知去過傢俱館幾次了，就隨便的說說幾件有意思的傢俱。
黃花梨“萬世太平”紋四出頭官帽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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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問我，最喜歡的四出頭官帽椅是哪件？
我會回答，目前是國博展覽的那對黃花梨方材四出頭官帽椅。若還問，國博展出的哪一件黃花梨傢俱是典型明代的，我的答案還是這對官帽椅。
據老行家回憶，此對椅子出自山西張蘭鎮。從現在椅子黝黑明亮的皮殼也可看出這是典型的北方皮殼。閑落一筆，張蘭鎮是介休市的一個小村鎮，在古玩屆卻鼎鼎大名，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古玩集散地，有“古玩第一村之稱”。
官帽椅座面寬闊而稍低，造型樸實穩重，結構開張，落落大方。搭腦中間上拱較多，挖做花瓣狀，有很強的雕塑感，這與後來流於制式的搭腦完全不同。C形寬靠背，上方有斜卍字紋，下方攢格，自右而左為“太平”二字，這種“太平”花款在明末清初陶瓷上是有所見。紋飾寓意“萬世太平”，若是在動盪的明清之際，莫不是一個樸素又奢侈的願望！應該說，是普羅大眾共同的願望。
官帽椅大氣，不失細節，整體採用方材委角線腳，座面轉角亦做委角，與整體造型呼應。最微妙的是鵝脖的處理，S形的方鵝脖，上方竟然扭轉外撇，與扶手交接，視覺上使得扶手和鵝脖更加舒張，然而木工製作的難度加大了很多。
座面下四面券口牙板，管腳棖下亦皆附有牙板，賴榫卯和加工的科學，包括扶手下的小腳牙，依然是原裝。券口橫牙條和豎牙條的交圈採用出委角相接的方式，這與常見的弧形交圈迥異，是早期傢俱遺意，在繪畫作品中常有所見，實例較少，為非常重要的小細節。管腳棖下委角小牙頭的造型，美學上呼應了整體委角方材線腳，亦為我們提供了斷代的參考。典型的明晚期牙頭樣式，與此椅一牆之隔的明萬曆黑漆描金雲龍紋藥櫃，牙頭就與之相近。有趣的是，藥櫃的線腳也是委角方材。
座面下不採用常見的雙彎帶，而是四個斜角彎帶，概是座面比較寬大之因。
不敢說一定是明晚期的製品，也沒法評判是否是最美的四出頭官帽椅。審美很難量化，也因人而異，於我個人而言，喜歡這種寬闊、樸實、自然的味道。
黑漆描金雲龍紋藥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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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萬曆年制”款。原為一對，紫禁城舊藏明宮遺物，後此件調撥國博，另一件仍留故宮博物院。
有趣的是這對藥櫃閂杆都是後配，漆質略差，金水明顯不足，應該是清人所為。
黃花梨圓香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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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圓香幾可謂名品。
國家博物館2007年閉館修理前舉辦《簡約·華美——明清傢俱精粹展》，部分藏品是中國文物資訊諮詢中心代國家自海外替收購，業師陳增弼先生參與該次收購的鑒定活動，那時我們尚在求學，陳老師安排我們去展廳畫速寫，前後去過兩次，對這個香幾影響甚深。其後時常想起這件香幾，終於在5年之後又見於國博，下次再見，又不知何時了。
香幾的好毋庸贅言，我亦是被這種雕塑般的造型和自然狀態所打動。腿足不唯曲線優美，朝內方向的處理也很精彩，這裡不多闡述，讀者有機會仔細看看。束腰和牙板竟然是一木連做，用材也是夠奢。
我原認為此幾有可能也是明代製作，吾友法國羅漢先生認為曲線優雅的味道更已經有康熙風格，我部分認同，可參考斷代的地方太少，尚需進一步學習。
黃花梨螭龍紋攢十字連方隔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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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扇之間穿銷固定，顯非圍屏，應為隔扇，或名碧紗櫥。無論是隔扇還是圍屏，很少能看到這麼精美的，姑且不說屏心獨特的攢十字連方做法，光是楣板和絛環板上透雕的螭龍紋就讓人陶醉，個個姿態不同，夭矯靈動，雕刻爽利。
此套隔扇出自山東，兄弟兩家各持五扇，吾師陳先生曾有機會可以收藏其中五扇，老師欲全而得之，未曾購藏。若干時間後南方有朋友請老師鑒賞一套“屏風”，進門即見此套隔扇，老師說當時“五內俱焚”。後此物歸國家收藏，轍欣欣然，慶有好去處。
黃花梨壽字紋圈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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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對可謂圈椅中的名品，收錄于艾克1944年《中國花梨傢俱圖考》，並有楊耀先生的測繪圖，後經曾佑和先生捐贈恭王府，善莫大焉。
此椅有一點令人存疑，靠背板壽字紋的雕刻，竊以為有改制的可能。
此處“壽”字應該陽文而非陰刻，現在這種凹下的處理既不合淺浮雕處理陰陽關係的規律，視覺效果也不明顯。推測原應有嵌物為“壽”字，掉落後將嵌槽鏟平為紋飾。其實有他例存在。
黃花梨嵌黃楊木壽字紋圈椅
前美國加州古典傢俱博物館舊藏
原美國加州古典傢俱博物館曾藏有一件黃花梨嵌黃楊木壽字紋圈椅，靠背板即鑲嵌黃楊木壽字紋，該椅扶手處鑲嵌有黃楊木螭龍紋，進一步揣測，也許扶手處原亦有鑲嵌，掉落後將槽口磨平修整，故形成了現在的狀態。
此把圈椅坊間仿製甚多，不妨試試將“壽”字改為陽紋，字形也處理的準確些，看看效果如何。
木制傢俱流傳數百年，很難保存的完整如初，難免有改制等問題，艾克先生為我們留下了如此難得的學習標本，有很多的疑問和細節還需要不斷的學習、研究。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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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儀的傢俱不止這些，那天在展廳走了一圈，有一種考試臨交卷時不知道該檢查那道題的緊張感，看不夠……
發一些隨手拍的圖：
展覽將在2018年5月1結束，當天還對外開放，如果您足夠快並足夠近的，還能趕過去回味下這場傢俱盛宴。
相對於《大美木藝——中國明清傢俱珍品》展閉幕展的惆悵，倒是有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故宮傢俱館，馬上就要開館了。
張志輝 2018年4月29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