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繼來:走不出的舊時光,一猛子紮下去的收藏。

林繼來肖像畫陳鋒繪

林繼來先生將一隻烏金釉的盅杯交給我,作為臨別的小禮物。正如幾年前他將一隻破損的盞交給陳曉淩女士,開啟了如今的物合山房工作室一樣,際遇在這一刻發生了巧妙的聯結。
“烏金釉的盅杯我幫你養好了,你不來取我就自己用了。”陳曉淩的徒弟曹永強先生髮來一段語音。這只盅杯正是他們修過的一隻。
烏金釉盅杯

兩個月前,我去拜訪林繼來。那時福州還很悶熱,他在新裝修好的房子裡不停揩汗。這並不是他的住宅,而是陳列他諸多藏品的會所——會客之所。在此之前,它在著名的旅遊景區三坊七巷。
“不介意用老杯子吧?”福建人愛茶,林繼來順手遞過一隻金繕修過的盞,盞口的金如前人品咂留下的唇印。其下是以海棠形口箍住的一塊老金磚茶盤,來自蘇州。
他常年經營地產生意,卻沉浸于藝術文化氛圍。他不喝酒,少應酬,過去的一年,戒煙後發現身體倒不如從前,但仍不放棄。他的天平,也從生意漸漸向“玩”傾斜。

他其實玩很久了。他不願將做生意之余的閒暇時光,交付給娛樂場所,一直在找尋自己的精神寄託。看到朋友通過拍賣行買些東西,他眼前一亮。
十幾年前,他從書畫玩起。祖父在師大中文系執教,儘管在動盪歲月,他收藏的書畫多數都被抄沒了,但喜好乃至品味都好似完整地遺傳給了孫兒繼來。
鄭孝胥書法作品
唐人寫經
林繼來偏愛晚清民國時期的書畫,林則徐、陳寶琛、鄭孝胥等人的作品,都在他的收藏之列。收藏之豐,以致文博系統舉辦展覽,時常需向他借些東西。
這些大家的後代,與他和祖父輩均存在交集。實為親切,故而收藏。

一開始,他只認作品的名氣。久而久之,不禁發覺有的作品徒有名氣。現在,他完全看東西的好壞,變得愈發穩健成熟。
林繼來對歷史相當熟稔,這給他的收藏帶來了莫大幫助。二樓掛著一幅書法作品,落款“尚友亭中書與桂兒傚習日課”,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賣家認為這不過是作者在尚友亭中寫的,故而賤賣。但他知道,“中書”乃明朝行政中樞的官銜,這幅作品顯然不一般,故而撿漏。
民國時期,閩南地區的一家顯貴,老太太要過壽,當時的幾位國民黨高級將領均以一封信劄賀壽。幾年前,他以十余萬元將這套信劄購進,眾人頗為不解,以為他任性。及至後來相似的一套信劄在拍場拍出高價,他們才恍然大悟。
他買東西極為痛快,投入往往高於市場價格,相應地,收的精品也越來越多。這些東西他極少出手,甯予友人。

他學過畫,在給物合山房的一幅小畫裡,有大小兩隻魚,大魚作出神狀,小魚在一旁看著。他就像那只隨遇而安的小魚,看著曾經身處江湖中的自己。
地產是家族式生意,過去他血氣方剛,個性強硬,說一不二。這幾年,他有意控制生意的規模,人也變得愈加隨和。
他不去界定自己現在的身份,視自己的收藏為“玩”,是那種少見的可以玩得很純粹的人。
“這十幾年,我一路看過來,越來越多不懂的人混在裡面,只考慮價格,不考慮收藏。”他說。
早期,他買東西十分瘋狂。見他有如此購買力,一些人就絞盡腦汁跟他套近乎,這一度令他十分反感。
除了資金充裕,對收藏他有著由衷的熱愛,且不止於浮表。這幾乎形塑了另一個林繼來,一個柔軟的林繼來。

前幾日,他在朋友圈分享了一個帖子《老福州街景你知多少》。對空間的記憶和留戀,一直存在他心裡。
兩個月前的那個下午,他用筆劃下了記憶中的兒時院落。見我很有興趣聊這一塊,他顯得有點意外。
院落位於早年的旗汛口,歷史上歸旗人所管,佈局與三坊七巷迥異,四面圍合。進門之前,需穿過一溜細長的小排房,隨後相繼可穿過廚房、書房、廳堂和廂房。那是一個充滿文人氣的大家庭,四代同堂。孩子多,和隔壁院落的後門又相連,中間僅以馬道相隔,那些年總能聽見他們的狂奔嬉笑。
院落生機勃勃,生長上百年的石榴、葡萄、龍眼樹,更替著四季的顏色。知道夜裡曇花要開,大家就都聚在院子裡等待。祖父午睡前,總會在井中盛放一隻西瓜,醒後便有一群孩子圍攏過來吃。井裡有黑色的小魚,一是去蚊蟲的卵,二是以防投毒。這種魚對水質要求極高,趴在井口,距離四五米,依然清晰可見,這也是林繼來最難忘的悠閒時光之一。
多年後,他愛上畫魚,是因為魚早已凝結成他心中一個關於自由的意象。

宅名叫“隨安山房”,隨遇而安。這比過去他在三坊七巷的茶室多了陳設的空間,又因為是自己買下的地方,他並不急於佈置。
“最終它呈現的一定是生活化的狀態,不是為了美感而美感。這需要慢慢調整。”林繼來說。
東西收得越多,越促使他考慮如何使用,他無法接受藏品被束之高閣。正如兒時所見,他欲恢復一種往昔的榮光,通過陳設,讓幾代人的生活于當下重合。那種愜意的生活,隨著歲月的積澱,愈發使他懷念。
傢俱必不可少,隨安山房裡多是清末民初的老傢俱,有的已經跟了他十幾年。像書畫一樣,他覺得這些傢俱親切。書房,仿照了祖父當年的陳設,原本有一對“雞籠椅”,囿於空間的限制和飲茶習慣的改變,他將其替換成了方桌和梳背椅。
他翻出家族舊照,那些黑白影像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他只在院子裡生活了一年,1985年那個一臉威嚴的老頭,三十年後在他心底漸漸融化。
以全榫卯結構打造的書櫃
楠木書箱,上書:以介眉壽

尚有許多藏品在樓上庫房的盒子裡。無論它們多貴重,能使用的他都投入使用。這招致了很多意外,僅建盞就失手碎了好幾個,但仍無法使他改變初衷,“因為損耗是必然的。”
林繼來幾乎是不計成本地在打造這裡的空間,一樓的地板均以金磚鋪就,僅養磚就用去了100L的特定用油。
挑選適合陳設的藏品並不容易,不全是因為藏品過多,還在於搬家過程中出現的意外。這些藏品來自三坊七巷的茶室和一處別墅,此次搬家,一個完整的博山爐便斷了一隻腳。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斷的,拆封時才發現。
今年6月,他為物合山房策展“無常·日常”繕物作品展。在他心裡,也許早已將無常視作日常,亦早已適應收藏這15年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某種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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