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生壺”何以成為不朽傳奇?

2017年7月16日,西泠印社春拍“中國歷代紫砂器物暨茶文化”專場中,一件清中期制壺名家楊彭年制、陳曼生刻的香蘅款紫泥粉彩泥百衲壺,在多輪競價後以1449萬元的高價落錘。
這一成交價也創了曼生壺作品新的拍賣紀錄。
一如西泠拍賣紫砂部經理沈雁珺在拍前接受媒體採訪時所言,“為曼生壺市場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清中期 楊彭年制、陳曼生刻香蘅款紫泥粉彩泥百衲壺,在西泠印社2017春拍中以1449萬元成交。
存放百衲壺的癭木盒外有龔心釗題簽“曼生百衲壺”,內襯亦有多方藏印與一紙題記:“楊彭年,陽羨人,闔家皆善冶匋,陳曼生作銘,使為制茗壺而名益重。其女香蘅所作尤為密緻,然所傳不多,得者尤珍逾拱璧。此裋褐壺,式雅色異,曼生自鐫銘,可寶。丁醜正月懷希。”圖:西泠印社
“1500萬的價格應該說是撿漏了!”
幾年前,在紫砂壺市場如日中天之時,拍賣市場“厚今薄古”,老紫砂壺價格、成交率反不如現當代紫砂壺大師的作品,價格差距甚至近10倍。
2013年,北京保利“中國高端工藝品——紫砂壺”專場中,陳曼生、楊彭年合作的延年壺成交價為287.5萬元;
陳曼生、楊彭年合作的延年壺,成交價287.5萬元。北京保利
2012年,中國嘉德“翦淞閣——文房寶玩”專場以368萬元成交的楊彭年制、陳曼生為江聽香銘石銚壺,創了當時曼生壺的拍賣成交紀錄。
清 楊彭年制 陳曼生為江聽香銘 石銚壺,成交價368萬元。中國嘉德
在近兩年紫砂壺市場深度調整之際,老紫砂壺的價格一改此前頹勢,一路逆勢上揚。
陳鳴遠制南瓜壺在中國嘉德2016年春拍中以3220萬元成交;
陳鳴遠制傳香壺在保利華誼上海2016年秋拍中以3450萬元成交,刷新老壺拍賣紀錄;
2017年6月18日,中貿聖佳上拍的彭年制曼生銘三足爐鼎式壺以621萬元成交;
2016年秋拍,清嘉慶楊彭年制、陳曼生刻阿曼陀室款紫泥乳鼎壺在西泠印社以603.75萬元成交……
清康熙 陳鳴遠制南瓜壺,在2016年春拍中以3220萬元成交。中國嘉德
《陳曼生研究》作者蕭建民則表示:“到目前為止,博物館所藏,確定為真品的曼生壺不過一二十把。在確保真品的情況下,1500萬元的價格並不高,應該說是撿漏了!”
即將於宜興開館的“陳曼生藝術館”館長趙炎亦持相同觀點:“陳曼生是文人參與紫砂製作最高峰的代表,但曼生壺存世數量不多,他的作品價格遠遠被低估。”
“茶已熟,菊正開,賞秋人,來不來”
陳曼生1768-1822,清浙江錢塘今余杭人,名鴻壽,字子恭,號曼生,亦號種榆道人、曼公等,為清中期一代風流名士,師事浙江印派的丁敬、黃易等人,曾入阮元浙江巡撫之幕。
陳曼生畫像
《墨林今話·卷十》“桑連理館主客圖”載:“曼生廉明勇敢,卓著循聲,創文學,修邑志,辦賑之善,為大江南北最。”
陳曼生涉獵廣泛,被視為一位藝術通才。
其生平雅好摩崖碑版,工古文詩詞,善書法,以隸書、行書聞名,結字簡古奇崛,用筆恣肆爽健,獨具面貌。且精於篆刻,為“西泠八家”之一。
清嘉慶 楊彭年制、陳曼生及楊彭年刻紫泥觚棱壺,為吳昌碩舊藏,于西泠印社2015年秋拍中,以356.5萬元成交。西泠印社
嘉慶十六年1811 年左右,陳曼生任溧陽縣宰。任職期間,他雅好紫砂,買壺藏壺,進而參與制作。
他自繪紫砂壺圖樣,請楊彭年、楊鳳年兄妹並邵二泉等制壺,且在壺上刻銘。在其《壺菊圖》一頁的題記中,陳曼生就自述其“愛壺並亦有制壺之癖”。《墨林今話·卷十》“桑連理館主客圖”載:“又令宜興人制茗具,創式制銘,名曰曼壺,盛行於世。”
“曼生壺”真正讓陳曼生揚名後世,尤以“曼生十八式”之說名聞天下。
曼生十八式
然而,各種資料顯示,曼生壺遠不止十八式。
“經過我們認真地研究,曼生十八式這個概念基本是不成立的,只是中國人喜歡十八’這個數字。他的壺遠遠不止十八式,甚至遠遠超過有的研究所說的三十式,大概有六十多個品種。”趙炎說。
陳曼生嘗言:“凡詩文書畫,不必十分到家,而時見天趣。”
文人推崇的“天趣、自然”成為陳曼生審美及藝術創作秉承的原則,質樸自然、溫潤敦厚、情意真切,為其藝術宗旨。
他把這一藝術主張付諸紫砂藝術,為紫砂壺創新帶來了勃勃生機。
陳曼生設計的仿古井欄壺南京博物院館藏
南京博物院館藏有一把陳曼生設計的仿古井欄壺,該壺以溧陽零陵寺唐元和六年811年井欄為藍本,壺的造型似唐井,古樸端莊,兩側刻有長篇楷書銘文,文字摹刻唐井文九十一字,工藝精到,妙趣天成,沒有過分的修飾,更無一絲矯揉造作的痕跡。
陳曼生開創了紫砂壺“切定茗壺並貼切壺形”的先河,其銘文典雅,語言優美,耐人尋味。
在存世的曼生壺上,大多鐫刻著與壺匹配的文字,以簡樸造型取勝的紫砂壺,輔以簡短文句,文與壺相得益彰。
上海博物館藏有陳曼生所畫秋菊茗壺一小幀,上有其代表性的“曼生石瓢”,畫面行書題日:“茶已熟,菊正開,賞秋人,來不來。曼生。”
清 曼生銘提梁紫砂壺上海博物館藏
壺隨字貴、字依壺傳
“水為茶之母,器為茶之父”,茶具是我國茶文化發展史上重要的組成部分。早在西漢王褒《僮約》中,就提及“武陽買茶,烹茶盡具”。
到了明代中後期,紫砂茶壺一躍而成茶具中風潮之最。
清嘉慶 楊彭年制、陳曼生刻 阿曼陀室款紫泥乳鼎壺,2016年12月于西泠印社以603.75萬元成交。西泠印社
文震亨《長物志》載:“茶壺以砂者為上,蓋既不奪香,又無熱湯氣。”
從文化思想角度來說,明代後期,思想衝擊、百家爭鳴,王陽明的心學尤其受到文人士大夫的推崇,紫砂壺自然古樸、素淡清雅的品質恰與文人心境契合。
明代的茶道具也在這股文人之風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向藝術品轉化,更具有文化底蘊。
延至清代,茶具仍以紫砂壺最受歡迎,紫砂大家更是聲名鵲起。
紫砂壺一度成為皇家御用茶器之首,在清代嘉慶、道光年間,紫砂壺藝發展到極致,將上釉、包漆、包銀、鑲玉、畫琺瑯彩、嵌螺鈿加工等工藝運用於紫砂,壺體被裝飾得金碧輝煌。其繁縟和華麗的彩繪已掩蓋了紫砂的材質,破壞了紫砂壺的本來面目。
清嘉慶 楊彭年制、陳曼生作銘紫泥扁石壺,曾於2014年西泠印社拍賣中以534.75萬元成交。西泠印社
此時,應運而生的曼生壺,跳出乾隆後期流行的繁縟,及過度追求技巧、精緻的工藝,同時去除民間紫砂粗俗的做法,還原了紫砂樸素雅致、自然天趣的本質,一股文人之風撲面而來。
續寫經典,再塑曼生壺傳奇
明代許次紓《茶疏》中說:“茶滋于水,水藉于器,湯成於火,四者相顧,缺一則廢。”
幾個世紀以來,宜興紫砂以其溫瑩潤澤、古樸純厚、不寐不俗的特質成為無數藏家夢寐以求的珍藏品,曼生壺更是壺中珍品。
陳曼生在世之時,曼生壺就極度受追捧,清葉衍蘭《清代學者象傳》有描述:“愛陽羨之泥,創意造型,範為茶具,藝林爭寶之,得其一枚,珍逾拱璧,至今稱為曼生壺。”
延至民國,文人雅士對曼生壺更是鍾愛有加。
顧景舟制高僧帽壺,於2017年春拍中,以460萬元成交。中國嘉德
“八壺精舍”是著名書畫文物鑒賞家、收藏家唐雲先生晚年的齋名,其名來源於他珍藏的八把曼生壺,包括兩把合歡壺及扁壺、瓢壺、匏壺、提梁壺、笠蔭壺、井欄壺各一把,每把皆有一段故事。
“曼生八壺”今珍藏在杭州唐雲藝術館,古態雅致,各具風采,為藏壺界的千古佳話。
清中晚期 “曼陀華館”制仿曼生“古趣”花盆,“曼陀華館”為清道光、同治年間制壺名手何心舟之號,他追慕曼生壺,將文人的好尚與追求再次與紫砂結合,創作了一批紫砂藝術珍品。中國嘉德
古人言:“人間珠玉安足取,豈如陽羨溪頭一丸土。”
方非一式、圓不一相的紫砂壺,歷經幾百年的淘洗之後,留下了具有代表性的器型,流傳至今,成為受人追捧的經典款,成為其後紫砂藝人心摹手追的對象。
民國時期,上海甚至出現一批曼生壺的仿品,為其添上了濃重、神秘的一筆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