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雅信:手中的陶器不僅是藝術,還代表著一種生活。

安藤雅信,陶藝家
1957年出生於日本岐阜,
1981年畢業于武藏野美術大學雕刻系
日常使用的器皿還有一美稱:近身的藝術。在日本著名陶作家安騰雅信看來,手中的陶器不僅是藝術,還代表著一種生活。
安藤雅信出生於日本岐阜縣的陶商批發家庭,是日本生活陶藝領域最為稱道的代表人物,他的代表作“片口”深受國內茶人的喜愛和使用。
安藤的家鄉岐阜縣
1981年,懷揣藝術家夢想的安藤雅信從武藏野美術大學雕刻系畢業,雖然現在的安藤雅信已經是知名的陶藝家,然而在走上陶作之路前安藤也遭遇到過不少瓶頸期。
在大學期間,他被教受了大量的西方藝術史和藝術理論,在學校中所學習的這些理論與知識,讓希望繼承父業從事一生陶藝工作的安藤雅信愈發的自我懷疑,在西方主導的藝術市場中,東方的藝術形式是否有立足之地?
安藤雅信入選日本陶藝展前衛展區的處女作《蜂巢》1982年。這個時期他對混沌與混亂的表達感興趣,從蜂巢的形狀得到啟發,用了雕塑的手法完成燒制。
70、80年代的日本,在藝術方面深受西方美學價值觀的影響,大家認為繪畫、雕塑等專業是純藝術,與陶藝和其他手工藝相比受眾更多。因為找不到自己的方向,20多歲的安藤決定前往紐約深造雕刻專業並尋找自己的市場。
等他到紐約後,依然沒有找到對現代美術創作的興趣與自我價值所在。一次,他在街頭遇到有日本留學生跟著黑人跳舞,無論日本人如何努力扭動身體,都沒有黑人的樂感與節奏好。
那一刻,他突然領悟到,也許黑人的血液裡流淌著對節奏的敏感,而日本人並沒有。同樣,對雕刻這門專業,日本人血液裡流淌著的能力或許與此並不吻合。
沒過幾天,他閒暇之際去紐約美術館參觀,在一個展區他發現紐約美術館只是展出了日本藝術家的一些民藝作品。那時的他發現,作為一個日本人,他對自己國家的文化並不瞭解。安藤雅信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才是他始終沒有創作的衝動的原因。
上圖:《蛙入古池水聲響》1984年
下圖:《越過山丘》1985年
這是安藤雅信在摸索“什麼是現代美術”時期留下的作品。不是雕塑首發,而是以立體的裝置表現,期待與慣用手法相區別。
“純粹平和的人都有一股孤注一擲堅持到底的意志力;有收穫的人,必定是努力克服原始個性後產生的結果。”
從紐約回到日本之後,安藤雅信開始了自己的陶藝生涯,不過在制陶的過程中,他總覺得還是缺了點什麼。
為了尋找現代美術的靈感與屬於東方的藝術歸屬,他毅然出走印度,在印度流浪旅行的半年對他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
|探尋生命的歸屬
在印度,他看到了濃厚的民族特色和印度人們的生活熱情,安藤意識到,根植於一個民族的自信本身擁有極大的魅力及力量,他開始思考並反省,或許自己此前一味地崇尚西方邏輯和審美,只是在掩蓋自己心底對於自身文化的一種不自信罷了。
在印度接觸到佛教的思想後,安藤認識到“善因有善果,惡因有惡果”,如果一個東西的結果不好,一定是過程出了問題,他反思自己之前的創作瓶頸,認為自己是功利心過強,被欲望束縛住了手腳。
安藤雅信一直沒有停止過製作立體的裝置。他把這個系列命名為“結界”。他說,“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加,能夠表達不同的理解深度是我的理想。”
安藤雅信收集自己的作品擺的茶席。
他說:“在茶具的比擬這件事上,最有趣的就是空間的轉換和比擬。我把原來的佛龕改作茶室的壁龕,與茶席渾然一體,組成了一個立體的茶空間。”
在幽暗茶室中,當夕陽西下的一束光透過窗子照進茶室,落在菅木志雄的作品上,那一瞬間室內的關係變化了。
從印度回到日本後,安藤摒棄過去創作中的種種雜念,用一顆純粹制物的心,摒棄曾經的功利,去接納生活中的細小的人、事、物,選擇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岐阜縣多治見市,再次開啟陶藝生涯。
就這樣,安藤雅信帶著最純粹的信念回到了陶藝界。回歸成為了一名真正的生活家:和妻子創立百草畫廊;出版圖書,生活工藝家六人在世界各地聯合巡展“寧靜的佇立”;創立了支持年輕陶藝家的機構STUDIO MAVO,鼓勵更多陶藝愛好者為夢想實踐……
|回歸生活的起點
回到自己的家鄉宇治見市後,安藤雅信與妻子共同創立了百草畫廊,在我們的印象中,畫廊應該出現在繁華的街頭巷角,供更多的人去其中觀看作品,購買作品才對。
《美的覺知》一書中,安藤雅信拍攝的通往神社的小路
但安藤沒有這樣想,“百草”創立在一座修建於明治中期、帶有茶室的“數寄屋”風格的舊民居中,哪怕你來到宇治見市,想要去安藤的百草畫廊也需要坐完電車再步行,去一次百草畫廊仿佛是一次。很多人不解:為何把藝廊選在交通不便、歷史已逾百年的老舊民宅中?
安藤雅信回答道:“以凹間、茶室為代表體現出的空間美意識在現代社會中被逐漸遺忘,令人十分遺憾,老舊民宅中那凜冽的空氣不正是超越了美與醜,賦予忙碌生活中容易被惰性掩埋的生活一些張力嗎?”
百草畫廊安靜佇立在安藤家鄉的深山之中
安藤雅信在百草畫廊
百草畫廊內部
百草畫廊中的展品,不同於那些出現在美術館中高高在上的陳列品,讓人心懷遙不可及的距離感進行鑒賞。百草畫廊中出現的,多是一些在平時生活中會用到又具有一定藝術性的生活道具。
在這裡,藝術品和日用品的界限變得模糊,讓人忍不住思考:人、物和生活到底是什麼關係?
制物的方法有很多種,安藤偏愛刻、削的手法。把黏土像石頭、木頭一樣把玩大概是他學習雕刻的經歷留下的習慣。這件長條形的陶板皿就是雕刻土質較為堅硬的黏土塊而得的。
在安藤的眼裡,“生活之物,都是創作的原點”,這些存在於日常生活中的凡物同樣擁有靈魂,比起純粹藝術性的創作,他更在意人們第一次使用器物時的感覺,在意這件器物能否日日使用而不令人感到厭倦。
他相信好的器皿與人會產生感情,它們不會喧賓奪主,而是會隨著時間成為“家”的符號。
安藤雅信食器作品。上圖這只白色荷蘭盤已被古道具店主人阪田和實先生用了二十多年。
“作品也好,生活用具也好,它們從來不是孤立於生活存在的。”安藤的創作,實現了從現代美術到生活工藝的過渡,其宣導的“使用者文化”也並沒有局限於食器,而是拓展到了衣、食、住等多個領域。
安藤雅信在《美的覺知》一書再次提到了這一理念:堅持日常使用之美遠遠重於束之高閣的藝術觀賞。高攀不起的藝術品只能敬而遠之,不如適用於日常生活中,既實用又能享受美。
|建立人與物的連接
或許大家對於安藤雅信作品的認知大多是那個為人精道的“片口”。日本片口的特點是杯沿上會開一個小口,為的是安全地傾倒液體。
安藤雅信的片口
在日本,片口是很常見的東西,可以用於盛水,盛調料,或是用來倒清酒。安藤雅信在製作這些片口的時候,每件作品、每種尺寸,雖然表面相似但線條和細節上都有微妙區別。
根據尺寸的不同,杯沿開口的位置和大小都會有細微的變化和調整,安藤雅信讓自己的每只片口都有其獨到的特點。
與皿、缽不同,咖啡杯在日本的歷史尚淺,製作時沒有造型上的限制,但要在一隻咖啡杯上融入現代美術的要素,又是一番愁思苦鬥。上圖是安藤的咖啡杯處女作,已有二十五年有餘。
“在無數次失敗中嘗試製作一隻能夠體味出中國茶細微變化的茶杯,我驚訝地發現,容量、形狀、釉面都會影響到茶湯的口感。”
開始愛上泡中國茶以後,安藤製作了一隻可以帶上旅途的茶箱,夠兩個人品飲的大小,搭配正好可以裝下這幾件道具的皮革茶包。
觀察安藤的這些陶藝作品,我們發現形狀往往非常簡單,沒有骨瓷那樣的精緻透亮,也沒有其它瓷器的色彩豐富,反而在素淨中還帶了點粗獷。
仔細把玩,卻能讓人感覺到細節處的美好,比如很少被關照到的杯蓋,都會被上過一層銀釉,既減少了與桌面接觸時的摩擦,手感又覺得溫潤而細膩,一種濃濃的匠心之氣撲面而來。
安藤的制陶工具,不是去定制就是自己動手做。用來開洞的釘子以1毫米為單位,有十多種不同粗細的型號。方形的釘子是特別定制的,拉黏土用的棒子是他自創的。
安藤喜歡收集沒有加工過的舊範本,家裡維修拆下來的古板材也都保留著。小時候就想要去拿裝窯用的松木手板,也許也有那麼一點對燒窯的嚮往。
安藤常說:“不要的東西削去,最後剩下的就是作品的原型了。”
他的作品從來不是為了追逐舊時工藝的華美,而是回歸了制物的初心。在他的手下,一件件日用器物,都變成有生命力的藝術品。
很多人提到安藤雅信總是聯想起的作品和他獲得的種種成就,但他們也忘了在這些作品和成就背後,安藤雅信也是經歷了許多才有的今天。
“有時明明是重新創作的器型,但後來發現過去其實已經做過差不得的,不免有幾分失落。無論是出於哪一種考量,清晰的記憶對一個創作者來說都是必要的。”
當完成一個器型的設計之後,安藤就會縱向展開大中小號的不同尺寸。但同一器型的縱向展開,不只是尺寸的縮小或放大那麼簡單。
法國著名文學家羅曼羅蘭說:“世上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用半生時間遊歷了世界後,安藤雅信選擇重回自己家鄉的鄉間田野中,願你我都能有如此的勇氣,找到自己的人生原點。
凝練60年的經歷與心得,安藤雅信傾心之作——《美的覺知》現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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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練半生的制物思考,《美的覺知》現已上線。